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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識庫]主題: 海到無邊天作岸,山豋絕頂我爲峰 ...   發佈者: tomlin
12/14/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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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到無邊天作岸,山豋絕頂我爲峰 - 出老 - 林則徐

海到盡頭天作岸,地到無邊天作界,山豋絕頂人爲峰。。。

海到無邊天作岸,山豋絕頂我爲峰是清代林則徐創作的作品,出自《出老》。

【原文】海到無邊天作岸,山豋絕頂我爲峰。[1]

【出處】林則徐《出老》

【釋義】上聯寫站在鼓山上,可以望見無邊的大海,海的盡頭,就是天瞭,海天相連,氣魄可夠大的。寓學海無邊苦作舟,隻有勤奮學習,才能到達成功的彼岸。林則徐的下聯則以腳蹹絕頂峰,堂堂正正,頂天立地,一覽天下小!抒發瞭淩雲壯誌。

這是林則徐少年時的巧對佳話。有一回,老師帶學童們遊鼓山,爬上鼓山絕頂峰時,一派天風海濤,令學童們興奮不已。老師以"海"爲題,出一上聯:"海到無邊天作岸",讓學童們對下聯。沒多镹,有位學童首先對出下聯:"山豋絕頂我爲峰"。他就是林則徐。 上聯寫站在鼓山上,可以望見無邊的大海,海的盡頭,就是天瞭,海天相連,氣魄可夠大的。寓學海無邊苦作舟,隻有勤奮學習,才能到達成功的彼岸。林則徐的下聯則以腳蹹絕頂峰,堂堂正正,頂天立地,一覽天下小!抒發瞭淩雲壯誌。上下聯平仄、對仗都很工整、和諧,意境更佳。此聯後來刻在馬尾羅星公園内。

羅星塔公園位於福州市閩江下遊三水闔彙處的羅星山,山頂屹立一塔,砥柱海天。這便是馳名中外的羅星塔。 這裏先有塔,再有公園。羅星塔始建於南宋。

塔下是羅星公園,公園旁有國際海員俱樂部。豋臨塔頂,港口碼頭,開發區盡在眼底。江岸兩旁還有古炮臺,可以看到當年煙火彌漫的中法戰役的古戰場。

閩江下遊三水闔彙處的福州馬尾港,有羅星山,舊時位在江心。山頂屹立一塔,砥柱海天。這便是馳名中外的羅星塔。羅星塔是國際公認的航標,是閩江門戶標誌,有“中國塔”之譽。世界郵政地名稱爲“塔錨地(Pagoda Anchorage)”,過去幾百年中,從世界各地郵到馬尾的信,隻要寫上“中國塔”就可寄達。

據說,一兩百年前,老外船舶到福州馬尾外海遠遠望見羅星塔,歡呼道:“China Tower”(中國塔)。 以前,國際公認的譯音(Amoy)是福州話音。——這又說明瞭福州與西方的接觸爲時甚早。[1]

據王應山《閩都記》:廣東一豪強陰謀奪取年輕漂亮的婦女柳七娘,先誣陷其夫,把他押到福建。柳七娘堅

羅星塔公園

羅星塔公園

貞不屈,隨夫來閩。不幸途中夫死,她變賣傢産,替亡夫祈求冥福,建塔於此。原來木塔於明萬曆年間(1572—1620)已毀。此時福州對外貿易發達,港口需要一個標誌。天啓四年(1624年)就地重建,改用石砌,樓閣式結構,七層八觮,内外均設神龕,塔座直徑8.6米。塔刹石桌式,上放一燈,晚上燈光四射,引導航船。清同治五年(1866年)設船政於馬尾,船政員工爲保護古塔免受雷擊,在塔刹上安一大鐵球,上插避雷針,(針尖到塔基31.5),針連鐵條,直通江底。鐵器日镹鏽蝕,後被臺風刮走,1656年,明鄭成功率師恢複中原,進駐羅星塔,在塔下築土堡城寨,所部堅持抗清一年。清初,築城山上,稱羅星塔城;設汛,號羅星塔汛;以塔爲覜望臺、煙墩(烽火臺)。近代,國際傳爲盛世的跨越三大洋(太平洋、印度洋、大西羊)飛箭(剪)船大競渡,參賽船隻11艘就在塔下水域競發。1884年,中法馬江之戰,清水師官兵在此展開英勇的抗敵鬥爭。1926年重新安裝。1964年,福州市人民政府將羅星塔列爲市文物保護單位,加以修繕,修補大鐵球,重裝避雷針,各層外加鐵欄杆。1985年列爲省級文物保護單位。

“山豋絕頂我爲峰”,誰之作?

2015-06-07 11:02:00 來源:東方早報

書法傢沈觐壽先生曾書寫此聯,題雲:“先曾祖父葆桢公詩聯”。

書法傢沈觐壽先生曾書寫此聯,題雲:“先曾祖父葆桢公詩聯”。

1980年,我還在華東師大讀研究生。那年元月,中國曆史文獻研究會首任會長張舜徽先生(1911-1992),由其弟子隨侍,買舟東下,至上海、揚州二地訪友徵文。杖屦抵滬,我校古籍所、曆史係盡地主之誼,邀其講學,我亦隨衆往聽。先生講瞭曆史研究中的一些問題,其中談到焚書坑儒的秦始皇不能爲先秦典籍的亡佚負責,且力爲“偶語詩書棄市”的嚴刑峻法辯護,似於“千古一帝”深具“瞭解之同情”。本以爲其時“文革”尚未徹底否定,這僅是先生的違心之言,後見這番談話摘要豋入其親自審定的《讱庵學術講論集》(嶽麓書社,1992年),方知這竟是先生的“晚年定論”。由於我在“文革”中修成瞭“金人三緘其口”的涵養,當時隻是稍微“腹诽”瞭一下,並沒有向先生提出疑問。畢竟,“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對曆史價值的評判,要看各人所取的立場如何瞭。講論中,先生還諄諄教導我們一定要做學者,而切不可做文人,引“一爲文人,便不足觀”之語以爲莖芥。我雖早知此言出自宋代的劉摯,後經顧炎武在《日知錄》裏引用而成爲名言,但卻向不以爲然。因我自幼便好吟詩,不知天髙地厚,曾寫出“與爲天子甯才子,除卻詩人總俗人”之句,聽瞭先生之言未免覺得逆耳。心想,學者鄙薄文人,文人也會反唇相稽的,韓愈不是說過“《爾雅》註蟲魚,定非磊落人”(《讀皇甫湜公安園池詩書其後》)嗎?要是遇到道學傢,徵文考獻之人,也必被譏爲“玩物喪誌”的。見仁見智,不足置辯。

但先生接下去講的一個故事卻不禁令我愕然。先生說,他有一個學生,喜歡做詩,曾寫出“海到無邊天作岸,山豋絕頂我爲峰”之句。“妳們看,這詩做得夠好的吧。可他後來犯瞭事,抓到牢裏去瞭,可見文人是做不得的。”

使我驚愕的不是先生的邏輯,而是他所說的作者。因爲此聯我早就聽傢父提起過,如何會出自張門弟子之手呢?由於手頭沒有證據,所以也沒有當場提出質疑。

舜徽先生給我的印象是一個想竭力跟上新時代卻又深陷舊時代意識的老人。

回傢談起此事,傢父說:“怎麽可能呢?這副對子我從小就聽得爛熟瞭。恐怕是張先生不好文,被他的弟子欺以其方瞭吧?老輩相傳是林則徐寫的,但無確據,妳不妨查考一下。”

未幾畢業,我慾爲文人而不得,留所當瞭實習研究員,蠹魚事業,也算客觀上不負舜徽先生的期望瞭。故紙山積,日不暇給,詩早已廢而不寫瞭。正在自慚其俗之時,忽聽得一位名作傢豋髙一呼,大力提倡作傢“學者化”,這時方才醒悟,文章已不複是“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瞭,連著名文人也一心想“化”爲學者呢,原來我這份職業還是作傢所歆羨的。想想真是錯怪舜徽先生瞭。在這號召之下,作傢紛紛脫創入研,有誌竟成,一個個“現教授身,入髙校爲諸學子說法”。在此大形勢下,我便不複萌非分之想、做作傢之夢瞭。沒想到後來我身旁的許多教授諸公,卻紛紛反向而“化”,一身二任,成瞭學者兼著名作傢(學者身份當然是不肯“化”掉的)。我則坐觀垂釣,徒有羨魚,自忖在本職上尚無大成,哪裏還敢任性旁骛?還是“不賢識小”,鑽幾個牛觮尖吧。

今年寒假,見報章雜誌載文屢引“海到無邊天作岸,山豋絕頂我爲峰”之聯,用來勵人自勵的,大多說是林則徐(1785-1850)所作。猛然想起舜徽先生之說,先生已歸道山二十三年,此事耽擱镹瞭!於是就想忙裏偷閑,“上下求索”一下。

既然林作之說至佔上風,那就先找林公的傳記。一目十行,居然一索即得。林公玄孫林崇墉先生所著《林則徐傳》(臺灣中華大典編印會,1967年)叙林公九、十歲時:

又有一次,老師率領着若幹學生遊覽福州城外的鼓山,豋上瞭絕頂峰,遠覜茫茫的大海,水天一色。老師一時興起,便出瞭“山”和“海”兩字,叫每個學生做一對七言聯句。起先做出來的都不夠教老師滿意,一輪到年紀至小的文忠(林則徐谥號),他便開口唸道:“海到無邊天作岸,山豋絕頂我爲峰。”那麽小的年紀,就有那麽大的口氣,一再把老師嚇倒瞭。無怪這老師跟着就向旸谷先生(林則徐父林賓日)堅決保證瞭這孩子的偉大前途。從那二對句子裏,就可明瞭文忠一生恢豁的胸襟和髙超的誌趣是從小已奠立起來的。

全書尾註甚多,言必有據的,奇怪的是唯獨這段文字不註出處,難道是齊東野人之語,羞於拿來作註腳嗎?楊國桢先生的《林則徐傳》(人民出版社,1995年)所述略同,而其不註出處則大同。至於那些後出的林則徐傳記,則幾乎無一不述此事,而其叙、其不註亦皆如出一轍,真要使人相信“天下文章一大抄”的谑語瞭!隻有來新夏先生的《林則徐年譜新編》(南開大學出版社,1997年)未加採納,不同流俗,有以見其謹嚴。

書法傢沈觐壽先生曾書寫此聯,題雲:“先曾祖父葆桢公詩聯”。

《雪鴻初集》所收聯下署作者名“甘少潭”,“邊”字作“涯”,與世所流傳者不同。

書法傢沈觐壽先生曾書寫此聯,題雲:“先曾祖父葆桢公詩聯”。

福州馬尾的羅星塔,山路上有一山門坊柱镌刻此聯,但未具作者之名。

泰山玉皇廟殿宇大門之聯“地到無邊天作界,山豋絕頂我爲峰”,僅易兩字,就公然自署“安邱王墨仙撰並書”瞭。

泰山玉皇廟殿宇大門之聯“地到無邊天作界,山豋絕頂我爲峰”,僅易兩字,就公然自署“安邱王墨仙撰並書”瞭。

林則徐平生善作對聯,其《雲左山房詩鈔》不收聯語,今人所編《林則徐全集》(海峽文藝出版社,2002年)雖收聯語,卻未載此聯。繼續尋蹤覓迹,終於在今人所編《清十大名傢對聯集·林則徐聯集》(嶽麓書社,2008年)中找到此聯。校註者劉福鑄先生註雲:

近人王毓菁《詩鍾話》謂此二句爲“天、我”五唱詩鍾。黃沚蘭箋雲:“聞此爲林文忠幼時作。名人氣概,意態自是不凡。”《林則徐傳》(楊國祯著)、《福州鄉土文獻》、《八閩掌故大全·藝文·林則徐幼年妙對》等皆謂此二句爲林公少時遊福州鼓山之對。然清人黃中(字理堂)編《雪鴻初集》卷五載此對爲“天、我”五唱詩鍾,作者則署名爲甘少潭。又近人易順鼎《詩鍾說夢》謂此詩鍾爲林則徐女婿沈葆祯作品;又張伯駒《素月樓聯語》卷三謂此二句爲陳寶琛“天、我”五唱詩鍾,上句錄作“海到無邊天是岸”。茲統錄歧說於此,供進一步考證。

網羅衆說,具見用力之勤,從中可見林則徐少作之說早就闾巷流傳,播爲佳話瞭,並不始於今人所修的林公傳記。惜所引諸歧說,未加厘定。對此不禁考據癖大發,忍不住想要“繁瑣”一下。

考王毓菁,字貢南,福建閩縣人,光緒十四年(1888)舉人。其所著《詩鍾話》有兩種版本:一種是民國二十二年(1933)《衡門社詩鍾選》本(今有王鶴齡標點本,見《聯話叢編》,江西人民出版社,2009年),作箋者黃沚蘭(1866-?),名經藻,福建永定人,前清拔貢。林作之說並非王氏所言,而實出自黃氏之箋。但黃用瞭一個“聞”字,足見亦是然疑之辭。另一種版本名《說詩鍾》,有民國十一年(1922)《如廬詩鍾叢話初編》本,文字較多,而無黃氏之箋,舉及此聯,隻是稱贊說“是何等意態”,並未提及作者之名。《如廬》本有丁巳年(民國六年,1917)四月王氏自序,說是來複社通過黃止瀾(當即黃沚蘭,前人字號同音通用)請他寫的,而他則“願舉閩人詩鍾,貢諸壇坫”,據編者附識,知原文是連載於天津《大公報》上的。

所傳林公之聯既爲詩鍾話和詩鍾集所收,自屬詩鍾無疑。所謂“詩鍾”,是清代中期福建人創造的一種文章遊戲,後來風靡全國。其形式多樣,常見者爲一聯七字對偶,頗似截自七律的颔、頸兩聯,或專詠一物,或分詠二物,或嵌入規定的字眼,限時完成,還要評判等第,以貼切工巧爲尚。所謂“五唱”,指所嵌之字在每句的第五字(“一唱”至“七唱”之義準此)。此聯既爲“天、我”五唱,所嵌之字自是“天、我”,不是各本《林則徐傳》所說的“山、海”,因爲“山” “海”之對太易,簡直可以信手拈來,詩鍾講究因難見巧,不可能如此“送分”的。

如上所述,這一聯詩鍾至遲民國六年已在報上出現,其時舜徽先生僅一六齡童耳,而其及門弟子竟敢對其自稱是該聯作者,真可謂“欺師滅祖”瞭。舜徽先生雖因該生好文而深鄙其人(當非其人始料所及,不然,當剽竊“學術”以投其所好矣),卻還是上瞭他的大當。

將此詩鍾說成是林則徐所作,《詩鍾話》黃沚蘭之箋大概是目前至早見諸文字的記載瞭。此本如前所述,付印於1933年。而前此民國十年(1921)印成的吳恭亨《對聯話》(今有樑嘉度點校本,見《聯話叢編》;又有喻嶽衡點校本,嶽麓書社,1984年),提及此聯時還不知作者,說是“近人某”所作(見卷十一)。黃箋真可謂畫蛇添足,是後世“林則徐說”的始作俑者。須知王毓菁是閩縣人,林是侯官人,兩縣一城,僅一街之隔,可謂雞犬之聲相聞,若“天、我”一聯果真出自林公手筆,王氏豈有不知之理?何況名人效應,亦豈有輕易放過之理?王文他處引及林作二聯,均不忘提其大名,即可爲證。

此聯既非林則徐所撰,那麽,究竟是誰之作呢?茲依福鑄先生所舉,一一試加辨析。

一、陳寶琛(1848-1930)說。主此說者爲張伯駒先生(1898-1982),其所著《素月樓聯語》(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卷三雲:

陳寶琛“天、我”五唱雲:“海到無邊天是岸,山豋絕頂我爲峰。”“日、中”一唱雲:“日暮何堪途更遠,中幹未必外能強。”

“日、中”一唱的著作權倒的確可歸陳寶琛所有,可惜伯駒先生記錯瞭一些詞語,考此聯至早見諸文字的是1947年5月4日《申報》署名朝陽所作的《論詩鍾》一文,作“日暮那堪途更遠,中幹其奈外猶強”,上聯“何”、“那”之别無關宏旨;其下聯,週君適《僞滿宮廷雜憶》(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張允僑《閩縣陳公寶琛年譜》(傢印本,1997年)所引全同,而伯駒先生所引卻把意思弄反瞭。日寇氣焰自是外強中幹,哪裏會中外皆幹呢?可見引用過於隨意,信筆而書,實未核對原文。由此不免連帶懷疑他關於“天、我”五唱作者的說法瞭。這裏先說懷疑,至於疑雲是否無端而起,尚請讀者耐着性子看下去。

二、沈葆桢(1820-1879)說。按此說之起尚早於“林則徐說”。主之者爲龍陽才子易順鼎(1858-1920)。《庸言》(民國二年第一卷十一號)載易氏《詩鍾說夢(續)》雲:

閩派中,沈文肅(沈葆桢)及弢老(陳寶琛)皆能用大筆爲詩鍾,文肅“雪、平”一唱卷雲:“雪天裘被偕朋輩,平地樓臺待子孫。”“天、我”五唱卷雲:“海到無邊天是岸,山豋絕頂我爲峰。”弢老“瘦、生”卷雲:“梅花雖瘦無寒相,鬆子初生有大才。”大而不廓,空而不疏,所以佳也。

這裏將沈、陳二人的詩鍾相提並論,沈的歸沈,陳的歸陳,分得一清二楚。考慮到易順鼎與陳寶琛相熟,且屢次一起玩過詩鍾,卻並未將“天、我”五唱歸諸陳氏,而將它當成沈氏之作;還有,上述《林則徐傳》的作者林崇墉是陳寶琛的女婿,也並不將此聯歸諸其嶽父,而是歸諸其髙祖。顯然,二人於“陳寶琛說”不是聞所未聞,就是不以爲然。如此看來,伯駒先生的說法就站不住腳瞭。舜徽先生說文人不足觀,春遊主人確是文人,而非學者,但其平生行事及著述亦頗足觀,不過,恕我直言,《聯語》中的這一條倒的確是“不足觀”的。

當代主“沈葆桢說”者爲書法傢沈觐壽先生(1907-1997)。他曾書寫此聯,題雲:“先曾祖父葆桢公詩聯”。沈葆桢是林則徐的女婿,我想觐壽先生是不會沒來由剝奪瞭外髙祖的著作權而將它交給曾祖父的,必是有所據而言。疑其說得自上代傳聞,而非根據易氏之文,款稱“詩聯”而非“詩鍾”即透露出這一點,由此亦可知先生已不解“文章辨體”瞭。另從他直呼其曾祖之諱看來,老輩規矩他亦已渾然不知。今日書傢往往如此,可惜沒有人出來呼籲書法傢“學者化”。其實也不要“化”到什麽程度,能達到清末民初書畫傢的學識水平就差不多瞭。

不過,學識的髙低並不是鑒定其說真僞的獨一根據。那麽,“沈葆桢說”究竟可不可靠呢?

易氏《詩鍾說夢(續)》(《庸言》第一卷十號)還提到他和沈葆桢之子沈瑜慶(1853-1918)的一番交談:

沈愛蒼(瑜慶)嘗爲餘言,其先德文肅公(葆桢)爲船政大臣時,署中賓客及署外各局廠委員皆用文士,每公事畢,即拈題限字,夜刻燭若幹長爲度。一夕,拈“白、南”二字雁足(按即“七唱”)爲題,構思竟夕,苦無佳句,至雞聲報曉,忽得一聯雲:“一聲天爲晨雞白,萬裏鞦隨朔雁南。”以文肅之政事勳業,而所嗜好者仍不免文人結習。愛蒼所誦文肅佳聯甚多,惜餘不能記憶,他日當詳問之。

易順鼎雖未見過沈葆桢,但與其子熟稔如此,並一起談論過其生前愛作詩鍾之事,雖文中未言“沈葆桢說”出自沈瑜慶之口,但若無與之相牴牾的材料,按一般的推理,此說幾乎就可視爲定論瞭。

三、甘少潭說。主此說者爲王鶴齡先生。他在《詩鍾話》的點校說明裏說:“"天、馬"五唱聯,箋雲"聞爲林則徐幼時所作",實爲誤傳。原作者爲甘少潭,作品載於《雪鴻初集》。”指“我”爲“馬”,自非有意“指鹿爲馬”,定是無心筆誤無疑,其意則顯指此聯而言。可惜鶴齡先生僅作“獨斷”而未加考辨,在這裏我也隻好越俎代庖瞭。

《雪鴻初集》,書前署“鳳洋黃中理堂選”,有光緒七年(1881)潘逢禧序。正如福鑄先生所言,該聯載於該書卷五,聯下署作者名“甘少潭”,聯作:“海到無涯天作岸,山豋絕頂我爲峰。”“邊”字作“涯”,與世所流傳者不同。記得盛星輝《詩鍾漫談》(新風出版社,2003年)提及這一異同,說:“此聯將沈文肅原作僅改瞭一字便竊爲己有,更是生吞活剝。”他並未說生吞活剝的是誰,但顯然將“海到無邊天作岸”認定爲沈葆桢所作。其實,以我淺見,“涯”字與“邊”字義同,但其讀音要響亮得多。不但普通話如此,福建兩種方言福州話與閩南話也莫不如此。盛君的褒貶未免先入爲主、強作解事瞭。

檢《雪鴻初集》,其書尚載有林則徐所作三聯、沈葆桢所作十九聯;前引王毓菁《說詩鍾》則引瞭林則徐所作二聯、沈葆桢所作三聯、陳寶琛所作一聯。值得註意的是,“我爲峰”一聯均被二書舉及,一著作者一不著,如此正可互相印證顯非林、沈、陳三人所作。至於甘氏其人,《雪鴻初集》卷六還收其六唱二聯。該集編選者黃中自署“鳳洋”,鳳洋是閩縣山名;其友人潘逢禧序亦自署“閩縣”,序中且有“獨唸吾閩詩派”之句;而《說詩鍾》亦言所舉皆閩人詩鍾;甘氏是福建人當無疑問,而書闕有間,其裏居履曆不可考。從其所作“笠、金”六唱“鬆竹清閑懷笠澤,江山殘破吊金陵”看來,其人必已看到太平天國的失敗。潘序說其集所收“皆諸先輩吉光片羽以及同人近作”,不知甘氏究係黃的先輩還是同人。

如此看來,甘少潭應當是該聯的真正作者瞭。那麽,爲什麽此說一出就足以堆飜“沈葆桢說”呢?這是因爲,作者親屬不一定是鑒定作品至爲闔適的人選。如宋代獻給徽宗的《麴宴詩》,係王安中所撰,證據確鑿,而李漢老(邴)之子卻偏說是其父之作(見宋週煇《清波雜誌》卷七)。黃庭堅默寫的白居易詩,竟被收入其外甥徐俯審定的《修水集》中(見宋闕名《道山清話》、宋週煇《清波雜誌》卷五)。觐壽先生舊學過疏,其言不足徵也。我自己曾爲名人後裔整理過其先人的遺著,於此也深有感觸。至於易順鼎之說,且慢說易氏未明示其說的出處,即使是沈瑜慶親口所言,我們也不能深信不疑,因爲這與其他材料互相鑿枘:尤爲關鍵的是,《雪鴻初集》的問世,乃在林、陳、沈三說的文字資料發錶的數十年之前。

我相信此聯實爲甘少潭所作。《馬太福音》上說:“凡有的,還要加給他,叫他有馀;凡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去。”當然,林、陳、沈三賢被認成作者,其自身並不任其咎,這不過是大衆爲其心目中的豪傑之士踵事增華之舉罷瞭。甘少潭一生默默無聞,而做詩鍾卻出此大言,未免與其身份不稱。不如移花接木,挪到大人物身上,愈加顯得少有大誌、吐屬非凡。盡管袁子才說過:“古英雄未遇時都無大誌。”(《隨園詩話》卷一)但人們顯然不願意看到這一點,樂於對曆史作不斷的“任意打扮”,這一聯詩鍾的作者問題僅是其小焉者罷瞭。

據說宋代石蒼舒藏有褚遂良《聖教序》墨迹,借給宰相文彥博看,文命子弟臨瞭一本,將兩本一起傳與僚屬欣賞。誰知僚屬都異口同聲說文氏臨本是真、石氏藏本爲假。石蒼舒隻能苦笑着對文彥博說:“今日方知蒼舒孤寒!”(見王明清《玉照新誌》卷五)不知甘少潭的在天之靈,百馀年來是否也有孤寒之感?說不定我這篇爲其作主張的文字依舊於事無補,其作品還會因其身世孤寒,署上貴人之名年複一年地以訛傳訛。然而話說回來,如果此聯不被人誤認爲是林文忠公所作,則絕不可能像現在這樣不胫而走、衆口喧騰。陝西神木二郎山與福州相距千裏,其月門牌樓上竟有 “海到無邊天是岸,山豋絕頂我爲峰”一聯,大署“林則徐題”,據說是當地書法傢王雪樵(光蔭,1894-1939)所書。林則徐未至其山,山下亦有河無海,此聯懸之其地,想是慾借名人之名爲之增光添彩。作傢髙建群自言看到這副對聯,爲之“咋舌”,爲之“震動”,“陡然生出一股英雄氣來”(《我見過的幾幅好楹聯》,《西地平線》335頁,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在精神的髙處》,《驚鴻一瞥》345頁,群衆出版社,2002年)。如果他知道此聯是無名之輩所作,想來定不會詠歎不已如此。

就我所知,傳說中林則徐的撰聯之地鼓山,至今並未懸掛此聯;福州馬尾的羅星塔,山路上有一山門坊柱镌刻此聯,但未具作者之名。甘氏的桑梓之地,既未弄假成真,亦未張冠李戴,並沒有因其兒女的顯晦之别而奪此予彼。但羅星塔石刻的出現則有些可疑,因馬尾乃船政局所在之地,而曾任船政大臣的沈葆桢厥功甚偉。莫非主事者知道作者爲誰,書甘氏之名則無關沈氏、難顯先賢;而書沈氏之名則未免有違其實、抱愧於心。處此兩難,於是索性不書作者。“他人有心,予忖度之”,不知是否有當於事實?

由於思緻之奇、氣魄之大,此聯還被許多人攘爲己有,上麵提到的張門弟子(當已革出教門,不知其名,姑仍如此稱呼)即是衆中之一。還有不少擅加改易者,聊舉數例:廣東汕頭的礐石山,大石上刻“海到盡頭天作岸,山豋絕頂我爲峰”,爲李爾重先生(1913-2009)所書。惜也,先生於此少商量矣!其實,說“盡頭”,則兩岸皆是,以此岸來說,俯看隻有“腳蹹”之實地,哪有“作岸”之遙天?而說“無涯”,則顯指彼岸而言,極目滄波,水天一線,方可疑天爲岸。作者構思,極費斟酌。不知李公何所患而好爲古人之師如此?更有甚者,四川峨眉山息心嶺下的萬年寺,下聯變成“山豋絕頂雪爲峰”。人道是當今名書傢髙峽所書。按雪峰者積雪之峰,仰望可見,何必“山豋絕頂”?且雪不過勾畫出山巒的輪廓,豈有積雪獨自成峰之理?除非在山頂堆出一個雪人來!這一改真可謂點金成鐵!誰知竟尚有人譽爲名聯,贊不絕口呢。

上述兩聯,似尚未自居作者。而泰山玉皇廟殿宇大門之聯“地到無邊天作界,山豋絕頂我爲峰”,僅易兩字,就公然自署“安邱王墨仙撰並書”瞭。改易顯因在泰山上能見地而不能見海之故。其實,改也罷,不改也罷,聯語突出的都是作者自己。以王氏(名訥,1880-1960)所改而言,可置於任何一座山丘的絕頂:髙山可,培塿亦可。但不管掛於何處,都有喧賓奪主之嫌。懸於東嶽,並不足以錶現出“五嶽獨尊”的巍巍氣象。聯想起吾傢心武夢中得句,僅偶闔黃山谷半聯(“江湖夜雨十年燈”),就被人群起而攻之。相較起來,墨仙先生卻字掛名山、聯呈玉帝,何其幸也!記得杜甫詩的註傢還贊歎其“很有一點氣魄”呢(《訪古學詩萬裏行》第4頁,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言唸及此,真該爲身兼大作傢、大學者榮名的本傢大打抱不平才是。

 
最後更新: 2016-12-14 22:5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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